潮声丨人等车还是车找人？公交车的“定制化”突围

潮新闻客户端 执笔 郑亚丽 翁云骞 谢甜泉

婚车、夜游巴士、都市漫游专线……这些形式各异的交通场景载体，竟是人们熟悉的公交车。

作为城市的流动风景线，公交车承载着公共交通的使命。然而，随着生活节奏加快、轨道交通网络日益发达，公交站点多、速度慢等短板愈发凸显。

经历转型阵痛的公交车，正越来越以意想不到的方式重新嵌入城市生活——定制公交。这场看似公交自身革命，实则是交通格局深刻变革下的创新突围。

公交“变变变”：从基础出行到场景定制

最近，杭州的夜游公交火了。预售上线不到24小时，杭州公交新推出的2款“西湖夜游观光巴士”首日的124张票全部售罄。

杭州过山车巴士。杭州公交供图

这是杭州时隔16年再次推出西湖夜游线路。在“城市过山车Pro”公交车车窗上，“直线给出确定，起伏留下回忆”的slogan彰显了线路调性。

而对于“西湖生态观光巴士”，杭州公交集团运营总监陈施承表示，这一线路沿杨公堤、灵隐路等西湖西线生态秘境穿行，车厢中部陈列了24类植物标本，搭配车内的木系香氛，可以满足乘客视觉、听觉、嗅觉的多重沉浸式享受，带游客解锁夜色中西湖的多重魅力。

“定制公交”的“风”不光吹到了杭州，也早就吹热了宁波。

眼尖的宁波市民，估计早就注意到了马路上飞驰而过的红色双层巴士。宁波公运公交办公室主任胡晴芳告诉记者，今年5月，他们推出了双层巴士观光线。试水成功后，7月25日又在每周五到周日开通了东钱湖夜游线，游客们花费15元钱，就能以“City Bus+City Walk”的方式打卡城市夜间美景、感受城市文化魅力。

装饰一新的宁波NB巴。受访者供图

如果你以为公交车只能在景区活跃，那就错了。当下，公交车还以新身份成为年轻人的新宠——婚车。前不久，丽水景宁街头出现一辆公交车婚车，赚足了回头率。

事实上，在重庆、青岛、郑州等地，“公交婚车”并不少见。在新人眼中，公交车具有超强的容纳性，伴郎伴娘可以坐同一辆车，大家一起聊天、唱歌、玩游戏、合影，极大提升了婚礼的热闹氛围与参与感。除此之外，“公交婚车”经济实惠，有的地方不到1000元就能搞定，低价好用也是其“胜出”原因之一。

从全国来看，公交车有多少种打开方式，远超想象：

为了方便更多花农们赶到早市，苏州市公交集团8月11日新增了一趟荷花专线，减少停靠站点，直达地铁站。

武汉公交第五营运公司近期推出两条“汉超”定制专线，通过家门口“一站式”直达赛场的精细化服务，提升球迷观赛体验。

最近几年，河南许昌的胖东来超市爆火。游客惊奇地发现，当地开通了胖东来专线，从高铁许昌东站上车，就可以途经胖东来天使城、胖东来时代广场、胖东来生活广场等地，避免了换乘等麻烦。

温州“都市漫游巴士江心西园环线”，暑期免费乘坐，助力市民游客轻松研学、深度体验鹿城魅力。郑亚丽 摄

公交车的“七十二变”，实实在在地告诉市民，他们的功能不光是基础出行，在场景定制的道路上也狂奔已久。

生存压力倒逼创新：开到哪，你来定！

公交为何如此“拼”？多位从业者坦言：生存压力是主因。

“现在除了老年人和学生，坐公交的人越来越少了。”宁波公运集团客运运输业务部经理符鼎感慨。

当下，随着多条轨道交通开通，集团公交线路被迫多次缩减优化，去年就调整了27次。符鼎表示，即将开通的宁波地铁7号线直达东钱湖，相关公交线路势必面临新一轮调整。

温州的处境同样严峻。“客流最惨淡时，一辆车都没几个人。”温州交运集团第三生产运营中心经理阮春隆回忆。近年，客流下滑让公交“元气大伤”。

以温州大学城假日专线为例，以往公交车直通火车站，高峰期日发车30余趟还供不应求。现在有了网约车拼车，几个人分摊下来也就几元钱，公交车自然被冷落。

一个直观数据是：2021年前，温州交运集团城西公交132条公交线中尚有8条日营收超千元，如今这一数字为零。

是大家不愿坐公交，还是公交未能满足需求？一个投诉电话给了阮春隆启发。有一次，一位家长打电话抱怨，小区到学校没有公交车，孩子上学不方便。调研后他们发现，这段仅三四公里的路程，步行太远，打车成本高，每天两趟接送又着实“费家长”。

“这不正是公交可以发力的场景吗？”阮春隆感慨。随即他们开通学生专线，在固定时段接送学生。这一便民需求，很快在家长圈里传开了，更多家长主动联系，甚至“组团”定制小区专线。2025年上学期，此类定制学生专线就达24条，累计接送近15万人次。

基于深入调研，该公司在保障公共服务基础上，将市场化目标锁定为“一老、一小、婚庆、文旅”。去年，这些定制业务创收近400万元。今年前7月，累计服务超35.8万人次，承接婚庆用车96起。

温州交运集团城西公交的铛铛车，近年来作为婚车，颇受年轻人喜欢。受访者供图

“乘客并非抵触公路客运，而是对价格敏感、对便捷要求更高，传统运营模式难以为继。”符鼎也从市场化中尝到甜头。去年底，他们开通的演唱会直通线反响热烈，今年尝试抖音直播推出的19.9直达西湖低价产品，一上架就售罄。此外，他们开通浦东机场线并承诺“送到家”，解决最后一公里，同样大受欢迎。

采访中，记者注意到，这些定制客运都有一个共同点：接近客流、直达目的地。

定制客运瞄准市民的集约出行、个性化出行需求，解决了从社区到地铁的接驳问题，从市场竞争中重新找到了自己的立足之地。

未来服务之路：精准匹配，重构网络

定制公交能否成为未来趋势？浙江工业大学教授吴伟强给出了肯定回答。

他认为，定制化是公交深入出行末端、精准匹配需求的关键模式变革，核心在于从市民寻找公交到公交寻找市民。

吴伟强指出，国内众多城市，尤其地铁发达地区，出行结构已发生很大变化：轨道交通成为公共交通主体，地面公交占比锐减，企业生存困难。在此背景下，公交企业必须迅速反应、实施战略转型——重构运营网络。一是强化与轨道交通的接驳协同；二是开拓新市场，精准对接市民个性化出行需求。

近期杭州西湖夜游线路引起了他的关注。在他看来，旅游巴士是全球著名旅游城市的“标配”，且有成熟的国际运营商（如Bigbus，City Sightseeing），但在国内尚未普及。他认为对于杭州这类旅游城市，发展旅游巴士正是未来公交的重要方向之一。

杭州西湖夜游巴士。图源：潮新闻

在不少业内专家看来，基于细分化、末端化、精准化、专业化重构的公交网络，才是公交的根本出路。

对此，身为“公交二代”的阮春隆深有感触，他亲历了行业的兴衰起伏。

“上世纪九十年代是温州公交最繁荣的时期，彼时民营经济兴起，大量外来人口涌入。在工业区门口，经常是车一到人就满员。”他回忆道，那时一辆十几万的公交车，一年就能回本。而现在，“大呼隆”模式行不通了，公交公司只有利用现有资源做定制，才能更好地发展。

政策层面亦释放积极信号。2024年，交通运输部办公厅发布《关于加快推动班车客运定制服务创新发展的通知》，明确指出定制客运具有“点到点、门到门”优势，是满足多样化、便捷化、个性化出行需求的有效模式，更是推动道路客运转型、促进运输服务高质量发展的关键抓手。

其中特别鼓励发展场景化定制客运服务。比如鼓励定制客运经营者与景区景点、旅行社、酒店等合作，提供“车票+门票”“车票+酒店”等一体化服务；对接大型医院、社区、园区、商超等客流集散地，开通就医、通勤、商务等专线，满足不同群体多样化出行需求。

政策激励，给了更多公交企业探索的积极性。西安公交集团自2020年初推出定制公交以来，已成功开通129条定制公交线路。在基础上，他们计划增加在旅游、生活、校园和通勤等领域的服务种类，通过不断完善和增加新的定制线路，来满足乘客在不同场景下的出行需求。

可以预见，今后关于公交车的打开方式，会有更多想象空间。这场从“坐等乘客”到“主动出击”的转型，正是公交车驶向未来的必由之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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